我端起手中的杯子,眼神中充满了犹豫,氤氲的热气模糊了我的脸。
“我知道你想说什么,我也知道你的顾虑,但是无妨,我们是朋友,朋友的意义不就是做彼此的倾听者吗?”你放下手中的零食,微笑着看着我:“你似乎还是有些负面情绪在心里的,但是我不会介意,你知道的,我一直是个粗线条的家伙,是天生的倾听者。”你将一片薯片丢进自己嘴里,发出卡嚓卡嚓的咀嚼声。
我稍稍放下了心中的顾虑,长舒一口气,开始慢慢道来。
我放下手里的热咖啡,也放下了全部的顾虑
“事情要从2020年说起。2020年一月份,我去参加了好友的婚礼,那是在一个江南小城。小城三面被群山环绕,长江从城北穿过,在微寒的冬天散发出静谧的气息。婚礼举行的十分热闹。新人是初中同学,一直吵吵闹闹十几年到今天,而且仍将在余生里继续吵闹下去。作为伴郎团,我们起了个大早去接亲,去负责婚礼上的一切欢乐。晚上则是和久违的同学躺在一起谈天说地,讲述着分别几年里自己的趣闻。”
“在2020年的那一刻,我以为这是幸福生活的开始。那年我才25岁,身体健壮,头脑清晰,不知疲倦,内心无所畏惧。”
“今天看来,我站在坡顶,却以为自己在坡底。然而事情就是这样毫无征兆的开始了,就像刚出门被疾行的陌生人装了一个满怀,重重的跌倒在地。”
说到这里,我一时不知道该怎么继续,你停下手中的动作,看着我。你开口道:“我知道你不愿提起这件事,但是如果你一直不提起来,那我会一直看着你难受”你摊开双手,做出一副无奈的表情:“你得说出来,哪怕这对你来说很难。”
我似乎做了很久的心理建设,然后努力的呢喃着:“就是……疫情开始了。”
“我不愿提起这几个字,因为我始终认为它是我一切痛苦的开始,是一切不幸的根源。尤其是在现在大家都在努力享受生活,而我却仍然沉浸在恐惧与不安之中。我似乎是个时代的弃儿,被无情的抛弃在了那个时代,你理解我内心的感受吗?”
我越说情绪越激动,以至于脸色开始潮红,胸部的肌肉也开始变得紧绷,我有些喘不上气了,窒息感涌上头脑,一切声音越来越远,似乎失去了五官的感觉。
你注意到了我的情绪变化,于是靠过来,将厚实的手放在我的肩膀:“你很难受,但我们每个人其实都不太乐意提起那段时间。”
“是的,这是我内心的病灶。2020年我在家里度过最长的一个假期。你知道的,我一直是一个很有计划的人,我喜欢循规蹈矩,喜欢一切事情都在自己的安排之中,讨厌一切黑天鹅。”
你看着我,发出爽朗的笑声:“我知道的,你这是遗传了父亲的性格。”
“所以我这样的人,在黑天鹅事件降临后会很难受。我不知道这一切何时会过去,没有人给我一个时间表,也没有人站出来斩钉截铁的告诉我:‘某月某日,你可以继续自己正常的生活了。’没有,一切都没有。我的日程表被挂起来了,所有的安排都写上了‘Denied’,我自己则处在一个尴尬的‘临时状态’,什么都不想做,什么都不想想,每天盯着各处患疫人数的统计,在心中默默地祈盼这件事能很快过去。我觉得我的精神力慢慢的被消耗掉了,我变得沉默寡言却容易情绪激动,往常感兴趣的事情不再能使我感到快乐。”
你叹了口气:“我倒是没有你这么难受,我宅在家里看了好多电视剧。”墙上的时钟敲了十二响,不知不觉已经午夜。你弹了弹腿上的零食残渣:“天色很晚了,我想我该回家了,但是来的时候没有带照明工具。这盏灯我可以带走吗?”我把灯油重新加满,递到你手上。
临出门,你又转过身来,抱了抱我:“老朋友,我真的不知道这三年对你来说如此艰难。你知道的,我是个心大的家伙,虽不善于感知你内心的喜怒哀乐,但是我真诚的爱着你。”你顿了顿,然后说到:“你该早点来找我的,你记得去我家的路,不是吗?”你挥手向我告别:“明天晚上我还过来。”
我目送你远去,你的身影在小小的山丘上渐行渐远直至模糊,小油灯发出的光亮在风中摇摇曳曳,像大海中飘摇的一艘小船。